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30章

關燈
第130章

“二哥, 奚昭還沒回來嗎?”

聽見月問星的問語,月郤陡然生出種錯覺——

綏綏只是出去玩一趟,很快便會回來。

從這錯覺中回神的瞬間, 一股恨意取而代之, 重重壓在心頭。

倘若兄長當日沒騙他, 倘若他將綏綏帶回來, 當真是為幫她療傷, 也僅僅為此,那是否不會落得今天這下場。

她可以像她說的那般, 在遠離太陰的一座小城裏生活, 融入人族。或是去惡妖林, 慢慢找回記憶。

而非像現在這樣, 像現在這樣……

積壓在心底的恨意越發深厚, 他甚而開始記恨起這牢籠般的府邸。

恨不得將這一磚一瓦都徹底毀了去。

許是受悍戾氣息的影響, 月問星焦躁不安地攥緊了房門邊沿, 手指幾乎要掐嵌進木板。

“月郤, ”她不受控制地開口,又重覆一遍,“奚昭為何還沒回來?”

月郤擡眸看她, 忽有種將一切都告訴她的沖動。

告訴她兄長留下奚昭並非是為了給她找什麽朋友,而是為了解決她當日自戕留下的隱患。

告訴她奚昭早便死了, 就死在他和兄長的面前,連屍骨都未留下。

就該告訴她。

好讓兄長所做的一切功虧一簣, 讓他知道他心底到底有多痛苦, 又受著什麽磋磨!

可瞧見月問星那僵硬面容中的擔憂神情, 他終還是強忍住心緒,嘶聲開口:“誰與你說起了奚昭的事?”

月問星以為他要瞞她, 便說:“前兩天問大哥,他說她受了傷,要在外面靜養一段時日——你別瞞我,她是不是傷得很重?我聽見了,你在哭,還瘦了,你別瞞我。”

月郤扶著旁邊的花架,踉蹌起身。

他面不改色道:“是受傷了。綏綏身子剛好不久,現在又傷一回,自是要花些時間調養——你找她做什麽,若有話說,我替你帶過去。”

“哦,哦……”月問星低下頭,仿若自語般喃喃,“還是不說了,專心養傷才好。說些亂七八糟的話,反還惹得她心煩。”

月郤“嗯”了聲。

月問星又擡起腦袋,問他:“那幾時回來?”

“說不準,一時半會兒也沒個定數。”月郤稍頓,緊攥起拳,“你好好待在府裏,往後我不會常回來。你要有什麽事找我,就讓秋木給我送信。”

月問星稍怔:“你要去哪兒?”

“嶺山派。”

“哦。”月問星似僅是隨口一問,並不關心他的去處。頓了瞬,她又問起其他事,“奚昭有問起過我嗎?”

“嗯。”月郤往後退了步,大半張臉都掩在了夜色裏,盡量不叫她看出異常,“問了幾句,說是回來就找你。”

“那便好……那便好……”月問星的神情開始變得恍惚。

她很難受。

分明已不在影海了,可窒息感還是如影隨形,掐得她喘不過氣。

她試圖在這房間裏找到奚昭的氣息。

可沒有。

花木枯萎、秋雨滴落在屋檐、偶爾濺起的泥水……

無數氣味混在一起,卻沒有一道叫她心安。

她失魂落魄地移過步子,不知不覺間便走到了奚昭的臥寢。

上回她來時,還能隱約聞見股血味。現下這兒被收拾得幹凈,何處都瞧不見丁點兒血跡。

她移過視線,在房屋角落的椅子上看見一條月白色的裙袍。

她記得。

奚昭說這條裙子是給她買的,還說有一件外袍沒做完,等做完了送來,便一起燒給她。

月問星悄無聲息地靠近。

她擡了手,想碰那件裙袍。可還沒挨著,就又猶豫著縮回。

如此重覆兩三次,她才終於將那裙袍捧了起來。

裙袍上也沒有她的氣息。

月問星垂下眼簾,失焦恍惚的眼神落不到實處。

“昭昭……”她摩挲著手中的衣袍,從針線間模糊瞧出她渴望見著的臉龐,“你傷在了何處?是不是很難受?昭昭,昭昭……你何時回來?”

月問星將那衣袍仔細放回椅上,如那日枕著奚昭的腿般,半倚在地,腦袋輕靠在衣袍上。

“定然疼的,我聞見了好重的血味。”她眼底流瀉出幽怨,“若我也能出去該多好,想走,想走……何時才能離開?不行,要在這兒等著,不行,不行……”

她正喃喃自語著,餘光忽瞥見一道影子從窗外閃過。

與此同時,她聽見了一陣微弱的鈴鐺脆響。

下一瞬,房門敞開,施白樹出現在門口。

月問星只當沒看見她,手卻不自覺將裙袍攥得更緊,怕被什麽人搶了似的。

施白樹冷眼瞧著她:“不在此處,何故擅闖。”

月問星知曉她說的是奚昭不在這兒,卻不願搭理她。

“出去。”施白樹又冷冷擠出兩字,手已握住了腰後雙刀。

“為何要出去?”月問星頗不耐煩地蹙起眉,斜睨著她,“倒是你,你不是奚昭的侍衛嗎?她在外面養傷,你為何不跟著去?”

養傷?

施白樹稍怔。

同府裏其他人一樣,她大概知曉那天明泊院發生了何事。

但她不信奚昭會死。

那事發生的前兩天,奚昭問過她願不願意跟著她離開月府。

她當時答應了,奚昭就說過兩天再與她詳談。

只不過到現在她都還沒等到“詳談”。

她思忖片刻,冷聲道:“等信。”

月問星此時才擡起頭來看她:“等什麽信?”

“奚昭。”施白樹吝嗇道,“信來,便走。”

月問星眼眸稍睜,倏然起身。

“你會,去找她?”

“嗯。”

“何時?”

“不知。”

月問星上前幾步,急問:“那若是收到信了,我能不能,也去?”

施白樹蹙眉:“你走不了。”

“走得了!”月問星面露慌色,語無倫次,“我會,想辦法。你收到信了,便告訴我。她受傷了,受傷了,要去看她。不想在這兒,不知還要等多久。”

施白樹瞧見她眼中的癲色,眉頭擰得更緊。

她自不能帶著月問星離開,但見她神情不大正常,只能暫且應道:“好。”

月問星這才舒展開眉,又恢覆了方才悵然若失的幽怨神色。

“好,好……”她轉過身,如一截幹枯的斷木,倚坐在了椅邊。一手撫弄著椅上的裙袍,輕哼起什麽不成調的曲子。

施白樹漠然望她一眼,出了門。

小雨剛下起來的時候,緋潛就把門窗敞開了,任由寒風秋雨刮進。

屋裏的熱氣被卷得幹凈,可他還是熱得厲害。

他在房裏來回打著轉兒,時不時就停下,透過門窗望向奚昭的屋子。

不過僅一眼便又收回。

不知為何,他莫名覺得今日不該去打擾她。

又走了兩轉,他突然頓住,垂下眼眸。

隨他視線下移,那從未有過的異樣突然闖進眼簾。

瞥見的瞬間,他眼中忽劃過茫然和慌意。

也是這時,嗅覺變得更加敏銳。

在這秋雨瀟瀟的夜裏,他竟嗅見了奚昭的氣息。

他僵硬地擡了頭,在桌前椅上看見了一件破損的外袍——

是奚昭的。

他今天陪著她修習馭靈術,馭使的靈刃太過鋒利,將那外袍割破了好幾處。

她便隨手一丟,說改日再毀了去。

原本若有若無的淡息變得越發明顯,如小鉤般拋過來,勾去了他的全部意識,就連滿心燥熱也稍有緩解。

緋潛怔盯著,哽了哽喉嚨。

良久,他往前邁了步。

卻又因想起太崖的話而停住。

他該這般對待契主麽?

好似不正常。

可是……

可是……

不知名的渴意越燒越旺,最後到底叫混亂的欲念占了上風。

是他不正常。

他抓起那外袍,抱在懷裏拿臉蹭了蹭。欲壑得到些許滿足的同時,他又暗自唾棄自己。

不正常。

不該有。

他微躬著身,力度大到幾乎將那袍子嵌進身軀。

不該有……

練完最後一道馭靈訣,緊閉的窗子陡然被風吹開。

奚昭召回契靈,關窗的時候發現緋潛那兒還燃著星點燭火。

門關著,窗戶卻大敞。

她稍擰了眉。

這人別不是又跑出去亂逛了。

她關上窗子,轉身出了門。

本想是過去看一眼,可剛走出一段路,她便聽見些聲響。

是喘息聲。沙啞,難耐,被秋雨切割得破碎。

待走到門口時,那聲音也變得越發明顯。

她似還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她敲了下門。

沒人應聲。

擔憂所致,她索性直接推開,往裏望去——

哪怕施了術法,房中燭火還是被風吹得亂抖,光線也暗淡許多。

緋潛便蜷躺在一片昏暗中,嘶聲喊著她。

他手裏握著東西,起先她以為是刀柄——許是在暗部培養的習慣,他歇息時也萬分警惕,枕邊常備著把刀。

但很快她就發覺不對。

模樣對不上。

這時,風小了些。

晃動的蠟燭恢覆平穩,光線也亮了不少。

借著燭光,奚昭終於看清他握著什麽。餘光裏,她看見他另一手攥著件袍子——好像還是她白天丟在這兒的那件。

奚昭怔住:“緋潛?”

榻上的人陡然一頓,倏地朝門口投來視線。

不待她看清他的眼神,他就已驚得滾進了被子裏,牢牢罩著腦袋。

“我……我不是,對不起,我並非,我……你,你何時——”他語氣慌急,道歉的話一聲沒停。

奚昭登時明了——

薛秉舟的那套估計治標不治本,只起了個暫時緩和的作用。

瞧見露在外的一角袍子,她進了屋,隨後在桌旁坐下。

她一手撐臉,看向榻上拱起的那一團身影,道:“你繼續玩兒,用不著躲我。”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